华丽的水晶吊灯高悬于剧院穹顶,管风琴奏响熟悉旋律,盛大的化装舞会,上百件精工的服装在灯光下发出夺目光泽,幽暗的地宫升起烛火,揭开魅影内心深处的悲怆与深情。“花会谢,夏日也会终结,万事万物都有期限。请保证你有一瞬间,会想念。”女主角克里斯汀天籁的歌声在剧院回荡,将观众带到19世纪末巴黎歌剧院的演出现场。

音乐剧《剧院魅影》回归上海大剧院,这一次是中文版。截至目前,该剧上海站演出票已售罄,40场演出,票房突破4850万元,售出率达到95%。问世37年,《剧院魅影》仍然是音乐剧领域无可撼动的IP。

日前,第一财经专访了《剧院魅影》中文版制作人赵晨琳、译配总监陈少琪、译配统筹吴懿铖、魅影饰演者刘令飞和克里斯汀饰演者杨陈秀一。无论是有近40年从业经历的资深音乐人,还是初登音乐剧舞台的新人演员,《剧院魅影》之于他们,都是一个绕不开的作品。


(资料图片)

在采访中,他们回忆与《剧院魅影》初见的感受,在参与制作的过程中,中文版主创也试图解答关于它的种种疑惑:过去数十年中,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在全球创造60亿美元票房的奇迹?中文版巡演能否给中国音乐剧的创作和行业发展带来影响和震动?

豪华音乐剧

《剧院魅影》问世的那一年,正是陈少琪入行的一年。在这位曾为张国荣、梅艳芳、张学友等歌手填词的音乐人心中,音乐剧一直是最爱。上世纪90年代初,陈少琪在伦敦第一次看到《剧院魅影》时非常震惊。

“后来我看了更多音乐剧,没有一部作品像《剧院魅影》那样,有那么多经典的、魔性的旋律,尤其是每当主题曲前奏响起,鸡皮疙瘩都会起来。”在他看来,这部剧作流行至今是因为这是韦伯从心出发,为缪斯莎拉·布莱曼创作的作品,“激发了他内心最丰富、最澎湃的灵感”。

对于赵晨琳而言,《剧院魅影》是一座高山。十多年前,她是《猫》中文版团队的一员,在完成《猫》的工作之后,团队曾讨论过什么时候可以把《剧院魅影》中文版搬上舞台。“我们的结论是,如果《猫》的难度系数是1.5,那么《剧院魅影》的难度是10。”

上世纪80年代,音乐剧制作人卡梅伦·麦金托什推出过《猫》《西贡小姐》《悲惨世界》《剧院魅影》,这些音乐剧均拥有奢华布景,被称为豪华音乐剧(megamusical)。他与音乐家安德鲁·劳埃德·韦伯合作的《剧院魅影》是其中的典范,特点之一就是“大而复杂”。

一吨重的水晶吊灯,平均五分钟一次的舞美变化,不断刺激观众的感官,上百件精工制作的服装,肉眼可见的造价高昂,庞大的规模落到制作层面就是复杂。“它不仅大,且非常精细。所有环节建立在非常清晰的工作流程之上,这是它连演37年品控的保障。”

受到疫情影响,原计划中的英文版巡演不断推迟,去年上半年,上海文广演艺集团决定率先启动中文版制作。据了解,此次中文版使用的是原版世界巡演的全套舞美,整体造价在上亿级别,这套舞美由于疫情原因留在了中国。此次巡演团队有120多人,包括40多名演员,十多名乐手,以及其他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制作阶段的参与人员多达数百位,海外还有大量人员远程支持这一项目。

赵晨琳认为,一个成熟的商业戏剧的运营,体系非常重要,如果只依靠惯性和直觉,无法保证它的长期质量。在她看来,《剧院魅影》正是一部体系化的作品,它的工作流程是可复制的,在一套更科学的衔接流畅的工作模式中,能够充分调动演职人员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以译配工作为例,这次中文版制作过程中建立了一套标准和规则,可以应用到未来的剧目创作中。

译配是“立体”的文字工作

《剧院魅影》中文版能否成功落地,演员和译配是最重要的两个环节,考验中方团队的能力。译配意味着能否将原版的意蕴以中文的形式转换表达,如果词句拗口,词不达意,会让观众出戏、尴尬,影响整部剧的呈现效果和演出口碑。

不同于过往中文版译配工作集中在一人身上,此次译配采用的是工作组的形式,由经验丰富的陈少琪担任译配总监,近年来大热的迪士尼动画电影主题曲,如《狮子王》《冰雪奇缘》《花木兰》等,皆由他负责中文版同名主题曲的创作和制作,这与音乐剧的译配工作有相似之处。

另外四名译配成员,吴懿铖、章翔、朱适琪和付蕾,拥有不同的学术背景和审美风格,在译配技巧和风格把握等方面得到了中外方团队认可,他们与陈少琪共同组成译配工作组,以更科学的体系工作,以实现最佳效果。

在陈少琪看来,译配是一个“立体”的文字工作,不能单纯着重意境和美感,要和其他如布景、道具、灯光等部门配合。“第一层是文学翻译,第二层是配合舞台调度和演员动作,第三层要考虑道具和灯光的影响。”

比如《夜之乐章》其中一句“Nightunfurlsitssplendor”,他们打算将splendor翻成“光芒”,看过布景图片后,发现在魅影的地宫里,“光芒”这个词太大,而光彩、微光、光华、亮光等在音乐或意蕴上都存在问题。最后他们改成“黑夜弥漫芬芳”,外方认为更有诗意,也能传达原作的意蕴。陈少琪说,他们在每个字句上都经过了类似这样无数次的打磨,“几乎是把我们会的字都试过”。

在吴懿铖看来,译配是基于原作进行的等效输出,通过另一种语言还原原作的情绪和质感,而非字对字的翻译,某种程度上要舍弃传统的翻译思路,在限定中做创意表达。有时候,在某些情境之下,文字的美感会妨碍演员的表演,比如大结局曾有一版比较文学化的翻译,但最终被推翻,因为主人公当时的情绪喷薄而出,不会说出那样的语言。

简洁明快、流畅自然的译配,得到了大多数观众的认可,也令演员的舞台发挥更加游刃有余。在杨陈秀一看来,译配团队抓住了中文的精髓和英文的内涵,并将两者良好地结合到了一起。“作为一个中国人,能够听到这样一部具有代表性的恢弘的音乐剧制作,以我们自己的语言版本呈现出来,会觉得特别幸福。”刘令飞说,母语的冲击力非常强烈,这是他过去看英文版所无法体会的,“它能够让人立刻感受到角色情感的细枝末节,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克里斯汀是灵魂

当舞美、译配等工种就绪,中文版最后展现在观众面前,演员的表演和舞台呈现是关键。37年的历程中,曾有许多优秀的演员贡献了令人难忘的魅影和克里斯汀。纵使是如此经典的角色,中文版的演员们仍可通过自己的理解,塑造独一无二的魅影和克里斯汀。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剧院魅影》的故事,它聚焦的是两男一女之间的情感,探讨灵魂和欲望的关系,这样的故事已经被无数次讲述。不可否认的是,魅影的复杂性和面具内外的反差感,以及他与克里斯汀之间的情感张力,正是这部戏最吸引人的地方。

演员们融入各自的生命经验,合理化人物的行为逻辑,令这个诞生于20世纪初的爱情故事,在当代观众当中引发情感共鸣。自去年7月启动招募,演员经过了半年多的选拔过程。最终,阿云嘎、刘令飞和何亮辰成为“初代魅影”。三位克里斯汀,杨陈秀一、潘杭苇和林韶均有歌剧的学院背景,也是音乐剧领域的全新面孔。

在刘令飞看来,魅影面具之上,有魅力,有气势,面具之下,自卑、敏感,这是他的吸引力所在。不过,克里斯汀才是这出戏真正的主角。“虽然是叫《剧院魅影》,但魅影其实是调色的部分,克里斯汀才是真正的灵魂。很多人误解了她。”刘令飞认为,克里斯汀与魅影的感情难以界定,那是一种有着深深阻碍的感情,但又是充满着原始力量与欲望的深邃感情。

外形甜美的杨陈秀一是一名花腔女高音,曾出演过多部歌剧作品,此次饰演巴黎歌剧院演员,声音上不需要做过多技术调整,但演员对声音的塑造影响着角色个性。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女性意识的觉醒,《剧院魅影》在选角和表演方面也在顺应市场需求发生变化。杨陈秀一与外方团队讨论过,今天的观众更期待在舞台上看见一个更有力量感的克里斯汀,反映在选角上,不会像过去那样倾向于甜美音色,比如2019年世界巡演版的克里斯汀选择的就是一位声音宽厚的演员。

杨陈秀一希望,她塑造的克里斯汀是一个更加独立、自我掌控的女性。在她看来,克里斯汀的选择从来不是像很多人误解的那样身不由己,“她所有的选择都是发自内心的。她选择救子爵,是因为她想救,和魅影的一吻,是因为她想要给他这一吻”。

“在第一幕演唱《想着我》的时候,音色会更甜美,声音位置更靠前,这是她稚嫩的一面,随着剧情发展,第二幕唱《多希望你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会选择用更偏美声的腔体去展现角色的成长和力量感。”从最开始的纯真懵懂到后来的勇敢独立,在杨陈秀一的演绎下,克里斯汀完成了自我的成长,最后爆发出的勇气与力量,感染人心。

可复制的工业流程

赵晨琳记得带妆彩排那天,看到中文版《剧院魅影》真的落地,有种超越现实的感受。演出到今天,《剧院魅影》接受了超过6万名观众的检阅,有赞美也不乏批评的声音。

比如开票方式曾引发争议,目前采取的是周五宣布下一周卡司的方式。赵晨琳说,这样的宣卡方式是这一项目长期巡演的特质所决定的,“我们得保证这个作品是稳定的,每天演出的演员状态是最好的。”长期巡演意味着高强度的演出和频繁转场,这对演员生理和心理都是挑战,演员的身体状态,舞台表现会面临诸多不确定因素,如果提前较长时间确定卡司,作品的质量无法得到最好的保障。

从制作角度来看,赵晨琳觉得已没有太多遗憾,但也能看到,始终有进步空间。每场演出结束之后,舞台监督都会出具一份详尽的演出报告,及时地改进和解决问题。在她看来,戏剧是现场的艺术,最终需要交给时间,只有站在舞台上,才能不断成长。

大规模的音乐剧都需要通过较长的巡演周期实现收支平衡,造价高昂的《剧院魅影》更是如此。麦金托什曾在采访中提及,《剧院魅影》在百老汇运营一周的成本大约为85万至95万美元。受到疫情影响,《剧院魅影》在百老汇的演出暂别观众。目前伦敦西区巡演,以及其他版本仍在持续演出中。通常来说,巡演类的项目还要考虑差旅、国际货运、演出落地等成本,支出比驻演版本更高,也需要更长的周期,更多的演出回收成本。

上海站演出之后,《剧院魅影》中文版将迎来第一次转场,第二站是深圳,接着会前往广州、厦门、杭州、北京、长沙等地,整个巡演将会持续一年,此前没有一个国内音乐剧项目经历过这样长的巡演周期。在赵晨琳看来,对于一个超长周期、大规模的巡演项目来说,运营才是真正的长期战役。每到一座城市,8至24场演出,如何让演员在频繁转场和演出过程中保持稳定性和新鲜感,剧组如何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把戏打磨得更好,这对于整个团队而言都是挑战。

赵晨琳觉得,一年的巡演时间,浸润其中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一颗种子,未来其他音乐剧创作中,他们所积累的经验,能够影响更多的人。与此同时,《剧院魅影》也是一个真正能够把普通观众吸引进剧场的作品。她观察到,近几年中国音乐剧产业发展迅速,市场越来越年轻化,但近两年,似乎有些过于“年轻化”。“缺乏一些把大众吸引进剧场的作品,戏剧市场变得越来越小众,这并不是一个良性的趋势。未来,我们的原创作品能够被更多观众看到,必须走向大众市场。”

从《猫》中文版中饰演摇滚猫开始,刘令飞在多部音乐剧中文版、原创音乐剧中担任重要角色,他同时也是一名音乐剧导演。在他看来,音乐剧会是一门很好的生意,但目前由于投资回报率较低、成本控制等问题,“还比较难做”。

一部音乐剧需要靠较长的演出周期获得回报,但取决于能否获得观众的持续支持,《剧院魅影》之所以成为成功的大众娱乐产品,在于每个环节都做到了极致。“韦伯创作音乐,麦金托什作为制作人,去找钱和运营,不是艺术家决定一切。如果中国音乐剧制作公司的每部作品,都能在各个环节做到极致,维持良好品质,不断完善变得更好,这片土壤自然会变得很好。”刘令飞表示。  

(文章来源: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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