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笔者曾与部分高校教授讨论大学治理的日常绩效考核话题。在这个问题上,笔者认为那些热衷于对教师实施绩效考核的大学,有急功近利和浮躁之嫌。
对此,一位退居二线的高校领导的回复让笔者深以为然。
(资料图)
这位领导称,他一直不赞同热衷于用现代公司管理的方法折腾老师们,要让老师们静下心教书育人、潜心做学问。当然,受社会风气的影响,不是每一位老师都能自觉尽心于教学与科研,基本的考核是必要的。但即使要作绩效考核,也要注意对不同类型老师进行分类考核,尽量作些周期长一点的考核,谁的成果都有“大年”和“小年”,团队考核要鼓励团队协作,少一些单打独斗。
近年来,在国内高校中宣称教师职称“能上能下”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些省份还发布了相关规定。对此,笔者曾专门撰文表达过自己的观点——大学教师职位不同于政府行政与企业管理岗位,在职称管理中不宜普遍推行这类机构“干部能上能下”的人力资源政策。
至于原因,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原因一:科学研究有其自身规律
作为学术机构,大学不属于行政机构,更不是生产物质产品的企业,而是培养人才、生产知识的场所。对学校的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与学术发展最有发言权的是教师,而非包括各级领导在内的行政管理部门,这是现代大学决策者的共识与价值观。
有人说,如今大学各级领导都具有高学历,很多人还有世界知名大学学习实践经历。然而,其中一些优秀学者长期担任领导职务后,繁忙的行政工作往往导致他们必须脱离大学教育与科学研究一线,进而使其中有些人丧失对大学治理与学术发展的客观、公正认识。这种现象在某些大学领导即席讲话的“官腔”与行为方式上可管窥一二。
也就是说,此类大学领导很容易适应行政官员角色,因此也往往热衷于对大学教师实施绩效考核,并据此作为教师职称“能上能下”的依据。
可以想象,这种短期绩效考核决定教师职称晋升“能上能下”会是一种什么“景象”。正如上述那位退居二线领导所言,“谁的成果都有‘大年’与‘小年’”。如果今年一名教师因发表很好的成果而获职称晋升,但此后几年,这位教师处于科学研究的蛰伏期或教学任务繁重,致使没有科研成果及时产出,是否职称就该及时降下来呢?
原因二:原始创新需要“慢工出细活”
大学教师的主要职能是培养人才、科技创新和生产知识。然而,教师能力的培养需要时间。有人为此付出了一辈子努力,甚至以牺牲身体与家庭幸福为代价,也许最终仍不能取得理想的结果,但这些学者却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
大量事例表明,每个人的科学贡献高峰期不尽相同,科研成果既有“大年”也有“小年”,况且大器晚成的人才并不罕见。他们中有的人具有顽强的意志,可以承受“能上能下”政策的煎熬,但也必须承认,有人心理脆弱,无奈决定“躺平”甚至“摆烂”。这无论对于国家的科技创新还是学者个人学术发展都有负面影响。
笔者曾目睹了一些学术大家的成长过程,其中有的人获得成就的时间成本高,他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成就一番伟业的。一些科学大家也经历过漫长、艰难、曲折的科学历程。我们常说“十年磨一剑”,如果学者习惯宁静致远地潜心治学,将很难在“能上能下”的政策环境中生存。如果对教师进行频繁的绩效考核,会严重打击一些“潜力股人才”的积极性。
然而,一所大学的成就,尤其是一些重大的原始创新成果需要这些“慢工出细活”学者的努力,而不能靠短期“绩优股人才”,这类人才中有的人科学热情不可持续,这样的事例并不鲜见。
原因三:个别“看走了眼”属正常“成本”
前两个理由就决定了大学教师的工作性质不适用短期的人力资源考评方式,例如一年一度的测评与考评。然而,想要在大学教师职称晋升中摒弃“能上能下”政策,需要学校良好的学术环境支撑,以及学校管理决策团队的智慧。
在笔者所在学校的相关座谈会上,笔者曾发言建议学校对教师的考核要人性化,甚至建议以年终教学科研汇报形式,取代所谓“绩效考核”。此外,引进人才与晋升职称要谨慎,评审专家要“睁大眼睛”,认真审查申请人的治学态度,尤其是学术潜力,确保多数人在职称晋升后能如愿以偿、心情愉悦地工作。如此,即使个别“看走了眼”也无妨。
此外,教师所属学科有所不同、特色各异,分类评价科学合理。即便个别引进教师表现不佳,也应该属于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中正常支付的“成本”。正如美国核实验室负责人鲍勃·威尔逊对科学家费曼所说,当大学聘用一位教授时,教授要做什么是他们的责任。如果教授什么都没有做,或者什么都没有做成,这是大学应该承担的风险,不是教授该担心的事。
当然,我所说的大学教师职称不宜“能上能下”并不是放任自流,更不是吃“大锅饭”,必要的教学科研成果汇报还是需要的。这一方面是为了让大家了解教师们的工作状态,相互交流、取长补短;另一方面是为了褒奖勤奋、刻苦且成果突出的教师,让他们成为大家的学习榜样。
总之,高校要认真对待那些工作态度认真的教师,即使他们暂时没有科研成果。正如某高校的一位学院院长对某海归学者所说:像某位老师这样勤奋的工作状态还需要考核吗?
笔者相信,对于大多数教师而言,只要工作态度积极、认真,称职的教学科技成果一定会水到渠成。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曾说过,即使投入巨额经费的科研项目最终失败、没有取得预期成果,也是值得的。我想这就是科学研究积累的重要意义。
(作者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