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海珠中路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街道,不过,你知道吗,它原来名叫仙羊街,这可一点也不普通。因为这个名字来自阿拉伯语的音译,意思是“送别”。海珠中路的斜对面,又有一条小巷,名叫“擢甲里”,“擢甲”二字,又是阿拉伯语“小巷”一词的音译。在海珠中路上拐个弯,就到了光塔路,光塔路原来名叫“大食巷”,有点历史知识的读者都知道,“大食”一词,是唐朝时人们对阿拉伯帝国的统称。

顺着光塔路往前走,在怀圣寺附近拐个弯,就进了仙邻巷。无巧不成书,“仙邻巷”又是阿拉伯语“登岸”一词的音译。至于光塔路附近的玛瑙巷,原来又叫“玳瑁巷”,虽然不是阿拉伯语的音译,却与外商出售的西域奇珍息息相关。

唐代的黄釉胡人俑。(杨兴斌/FOTOE)

从海珠中路到光塔路,地方并不多,却有这么多暗含异域风情的地名,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咱们不妨玩一下流行的穿越游戏,回到盛唐时的广州看一看。

随着电光一闪,你穿过时空,落脚在了一千多年以前的光塔路上。环顾四周,你不禁瞪大了眼睛,身边好多外国人,有白皮肤高鼻子的西亚人,有裹着头巾的印度人,还有肤色黝黑的非洲人,说着各种你听不懂的语言,形成一波波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再伸长了鼻子闻一闻,亚热带的空气中充满了奶酪、蜂蜜、麝香和胡椒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夹杂着身边各色洋人的汗味,那感觉真是复杂无比。

幸好你还记得路,顺着海珠中路略走几步,抬眼一看,咦,怎么回事,这里就是珠江边了,江面可比你记忆中的宽阔多了,原本你去惯的那家肠粉店附近,居然有一个繁华的码头,附近云集了一艘艘高如楼阁的外洋商船,满载珍宝、香料,让人顿生沧海桑田之感。

这时,恰巧有商船将要启航,不少即将启程的外商正与亲友在此依依惜别,你顿时明白了“仙羊街”的来历——因为这里正是“送别”之地啊,至于“仙邻巷”“大食巷”“擢甲里”“玛瑙巷”这些地名的缘起,你也心里有数了。

唯一让你困惑的是,大唐盛世的广州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外国商人?

这样的问题,你最好还是放在心里,穿越回来后查查书就好了,倘若你拉着一个来这里“淘宝”的本地人问一问,人家准会一瞪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你,反问一句:“你不知道这里是天下闻名的‘蕃坊’啊?不知道这儿有十万‘老外’啊?不知道全世界的商人都喜欢跟咱大唐做生意啊?不知道从这儿启航的商船可以直抵波斯湾啊?你还是不是大唐子民啊?”到时候,你就只有灰溜溜的份,痛恨自己穿越之前电脑游戏玩得太多,书读得太少。

光塔路周边一些街巷地名保留了千年“海丝”记忆。王月华摄

如果你还想在大唐盛世的广州城里多待一会,又实在想知道“蕃坊”是怎么一回事。那你可以去附近的酒坊里坐一坐,在一堆忙着侃生意的外国人中,很可能就会发现一个面相和善的本地读书人,县学散学后跑到这里来品尝佳酿。你等他慢悠悠喝下几杯酒,上前拜一拜,跟他说你是个乡下人,来到这里有点找不着北,想听听“蕃坊”的来历。

对方倘若心情好,就会从连接大唐与大食(阿拉伯帝国)的万里通海夷道讲起,说到北方的长安、洛阳,江南的扬州、杭州的有钱人如何热衷于来自西亚的玳瑁玛瑙和各色药材、香料,来自狮子国(今斯里兰卡)的宝石、来自南亚的珍贵木材,以及貂皮、狮子皮、孔雀尾、玫瑰香水、水晶、玻璃、象牙等外国奢侈品,再说到聚居广州的十万外商如何趁着季风沿着万里航线,满载这些奢侈品,来到广州,又换回一船船的丝绸与瓷器,所以不远处的江面上才会停满蕃舶,连当年鉴真大和尚都感慨“香药、珠宝堆积如山”“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计其数”呢,再说到大唐的丝绸有多受外商欢迎,凡是能找到丝绸的地方,哪怕是过了大庾岭的小城镇里,都有老外的身影,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从广州登岸,再一路往北的。

把酒喝多了,这位老兄没准还会拍着你的肩膀,说一说城里的八卦,比如某个外商看到都督大人穿了五层的丝绸衣裳,胸前的黑痣依然隐约可见,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比如某个印度小哥,特别有格调,庭院池塘里种满了莲花;再比如哪个外商的豪宅最气派,连墙上都嵌满了金子,让人亮花眼,还是外贸行业挣钱容易哪;甚至玳瑁巷里哪家的珠宝正宗;仙邻巷里哪家小吃店的西域酸奶好喝,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等你终于有空打断他,请他讲一讲蕃坊的来历时,他才会一拍脑袋,说那是因为来往广州的外商越来越多,有的是在此小住,赶第二年的季风再回去,有的就索性定居下来了。政府为了便于管理,才指定了仙羊街一带的码头区作为外国人聚集区, 这就是“蕃坊”的来历。“谁让咱大唐好啊,很多人来了就不走啦。”

当然,作为一个熟谙科技的现代人,远眺江面上的点点帆影,你肯定会心生疑惑,唐代指南针和罗盘一概欠奉,这些高如楼阁的商船怎么能远航万里呢?

倘若你遇到的这位老兄读书之余,还喜欢钻研航海学。他就会告诉你,不管是出洋的唐船,还是远道而来的异国船舶,大多会养信鸽,一路放飞,作为远航的向导;此外,人们还会一种“牵星术”,就是通过测定北极星的高度来确定南北纬度。最神奇的是,这些船上大多有舟师,他们用钩子从海底取一块泥上来,用鼻子闻一闻,十之八九能说出到哪儿了。听到这儿,估计你多半要惊呼一声:“这鼻子也实在太灵了!”

好不容易穿越到蕃坊,也不能老在酒坊里干坐着呀,于是你起身告辞,走出去逛逛。有意思的是,蕃坊虽然地处码头区,又聚集了各路洋人,但街边的店铺并不多,你不禁满腹狐疑,这里号称有十万洋商,他们到底在哪儿做生意呢?

说起来,还是读书少的缘故,所以你不知道唐朝实行的是“坊市”分离的制度,换言之,“坊”是人们居住的地方,有点类似于现在的住宅小区,虽然小区里也有多多少少有些商铺,但大买卖肯定不在这里做,而且唐朝还实施“夜禁”制度,到了晚上,坊门紧闭,平民百姓不许出街。“市”才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大唐首都长安,有“东西”两市,海内外的珠宝首饰、绸缎鞋帽、胭脂花粉、果菜米面应有尽有,酒楼饭肆也一应俱全,据说现在的“东西”一词,就起源于长安的东西两市。

广州虽说是中国一大港口城市,但当时毕竟还在森林边上(大象狮子成群,不骗你),所以市场规模不能跟长安的“东西”两市比。正午时分,市场正门敲鼓三百下,正式开张营业,傍晚日落前,敲锣三百下,店铺收档,市场关门,大家收工回家。

不过,虽说广州“市”的规模不能跟长安的“东西”两市比,但来自异域的奇珍异宝或许也不比“东西”两市少,不信,你跟着前面几个外商一路走,走到市场上去瞧瞧,药材、香料琳瑯满目,宝石、琉璃成行成列,有人卖鹦鹉、、卖蜈蚣,甚至卖两头蛇,你也别惊讶。

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碰上街边酒肆里的小伙计正在酿酒,硕大一个酒翁,四周糊满了泥,只有一个细细的管子,从酒翁里伸出来,里边正有美酒滴出,那是用来品尝酒味的。

不用客气,把嘴巴凑上去,尝一尝盛唐佳酿的美味。这里酒价便宜,没人在乎你凑上去喝点“霸王酒”,你一家家喝过去,喝完整条街都没人管。

不信,你看看附近几家酒肆,几个卖完香料的印度小哥喝得正高兴呢,这真是盛唐气象,四海一家,唐朝广州的“海丝”传奇,就是这么大气,你不服不行。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月华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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