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心智障碍青年而言，就业一直是“小概率”事件。2019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广州16岁及以上持证心智障碍人士为24131人，正式就业的仅4%。然而，2021年，在广州，许多人正尝试为更多心智障碍者打破“4%的就业魔咒”。更多心智障碍者的就业模式初见成效。

当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却在不久后被确认伴有智力发育迟缓，或脑瘫伴有智力障碍，或唐氏综合征，或自闭症谱系障碍，就会被贴上“心智障碍”的标签，开始用一生穿越幽暗漫长的隧道。他们努力走进校园收获成长，寻求邻里的接纳，融入社区，同时也在用漫长的时间习得技能。一切尝试，都是为了在十八岁过后寻得一份职业。

心智障碍青年正在准备午餐

就业的本质是参与社会分工，是个体价值在社会生活中发光发热。对经评估为“二级智力残疾”的俊莹而言，这才是撕下“残障”标签的关键，意味着漫长而幽暗的隧道终于看到了光。在2021年的尾巴，走出校园后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她在社会多方帮助下顺利进到商场，成为理货员。有了工资、获得社保、价值也被认可，展望新的一年，人生第一次有了着陆的感觉。而她的故事，不再是一个偶然事件。

心智障碍青年正在准备茶点

障碍≠躺平

有没有一种障碍类别注定无法就业，只能“躺平”？

俊莹母亲不敢想这个问题。于2000年出生的俊莹经评估为“二级智力残疾”。《残疾人残疾分类和分级》国家标准(GB/T26341-2010) 对这类“重度”残疾面对的障碍有具体介绍，表示该群体与人交往能力差、生活方面很难达到自理、运动能力发展较差；需要环境提供广泛的支持，大部分生活由他人照料。虽然没有否定就业的可能性，然而，人们对于重度心智障碍者的就业不抱幻想。

得益于广州中等职业为心智障碍者开设培训班（启能班），俊莹才顺利进入广州市海珠工艺美术职业学校，然而，学的多是生活和工作常识。到了2020年，俊莹本该接受安排外出实习积累职业经验，然而，由于启能班对接不上企业，自己也没有课，她只能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我看着干着急，不想她耗在家里，但实在是找不到出路。”俊莹母亲说，直到2020年8月，某超市与广州市心友心智障碍者服务协会共同招募学员参与商场职业技能培训，就业辅导员联合商场员工共同培养合适的心智障碍者入职商场，自己立马报了名。

理货员俊莹上岗了

但这时候，俊莹母亲对孩子就业依旧不抱念想。

“我跟着俊莹去到商场一看，光是货架整理就涉及辨识数不清的货物编号，各类货架位置也要记得一清二楚，我们自己看着都晕，更何况这些孩子。”俊莹母亲没介入俊莹的职业技能训练，看着孩子反复地背货架信息，又一次次忘记，还是没把心底话说出口。一个重度心智障碍者怎么可能掌握进入商场所需要的职业技能？令俊莹母亲看见希望的是——“俊莹在实习过程中特别享受在商场工作的过程，还经常问‘什么时候回商场’。”过去，俊莹母亲从孩子身上看到障碍和不可能，“觉得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没办法强求”，但这一次，她看到了希望。

在第二期培训中，针对实际情况，就业辅导员分解了商场每天的工作流程，把理货陈列需求视觉化，要求俊莹通过绘制商场货架图熟悉要求。那时，俊莹上手慢，母亲便协助拍下商品标签，引导俊莹回到家中后继续学习，并笔录职业岗位要点。俊莹虽然学得慢，但比别人花了更多时间，直到现在，已基本掌握商品排面管理技能，遇到问题懂得提问，所以也在2021年过去前，成功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劳动合同。俊莹母亲印象深刻的是，“现在，哪怕是不上班的时间，俊莹也会想着去商场帮忙。”

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和俊莹聊天。她问：“一天要工作8小时，你真的可以吗？”俊莹很自信，也很坚决，说：“放心吧，我行的。 

癸汶正在准备食材

社区中的价值

俊莹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心智障碍者的就业只有商场一条路。一位就业辅导员告诉记者，“很长一段时间，许多人认定公开就业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高功能的，自己孩子要选择更安全的方式生活在这座城市。而俊莹让人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性，打破了‘自己家孩子不可能靠自己实力实现公开就业’的认知——既然俊莹也行，为什么我家孩子不行。”

实际上，俊莹证明了个体价值的存在，而每一位心智障碍青年探寻个体价值的方式，因应实际情况，不尽相同。

蓓蕾正在烹饪午餐 

就在俊莹工作的商场5公里之外，位于越秀区钱路头直街的广东省助残社会组织培育基地大楼四楼，一个小小的社区厨房正为癸汶、蓓蕾等心智障碍青年探索他们在社区的价值，通过在社区厨房烹饪美味茶点和午餐，向社区居民创造自己的价值，“通过吃吃喝喝，和社区的人和事连接到一起”。

蓓蕾是一位精神障碍者，癸汶则是自闭症人士。得益于广州日渐完善的多元服务支持网络，他们或走进职业学校，或在社会支持下培养出一技之长，并不断调整自身状态，提高社交能力。然而，当他们走进社会，依旧没有企业伸出橄榄枝。一名志愿者透露，“很多企业会邀请这些孩子挂靠，但挂靠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认可。”彼时，也是广州市心友心智障碍者服务协会打造了“乐活人生”的社区厨房，专业老师向心智障碍者重复强调基础工序、中等难度工序和高等难度工序，并形成工作、安全、卫生等方面的指引。

越来越多社会爱心企业、团体认可这帮心智障碍青年

蓓蕾和癸汶都是第一批员工，在学习两三个月后，备料、蒸饭、送饭一条龙服务，一天做八十份饭，服务的都是周边街坊和商铺。一位老师告诉记者，“早期我们在黄沙，后来有长者饭堂邀请我们服务社区老人，一年下来博得老人喜爱，却因为各种其他原因撤场，后来我们就进驻到现在的大楼里。”如今，在广东省智力残疾人及亲友协会和广东狮子会牵线搭桥和支持下，越来越多社会爱心企业、团体认可了这些心智障碍青年，定期订饭。此外，也有多个街道抛出橄榄枝，还有的街道社区书记成为心友会志愿者。

启恒外出送外卖路上

“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在一位志愿者看来，“创造价值，打破偏见，才能为心智障碍青年打破4%的命运。”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贾政、林琳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陈忧子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李琳